境遇类·卷四
◎伊莘农相国言
伊莘农相国言:“人生枯菀升沉,或由福而祸,或由祸而福,皆有定数,殊难逆料。不见予年五十,犹于滇省节署堂皇西偏,枯坐胡床,仰屋默数木椽方砖时耶?”
客请其说,曰:“初余铨除云南通判,因公吏,议去官,穷滞不得回旗。欲谒抚军,求谕寅き,凑赆资斧,司阍者以絓误废员,斥不与通。恳告再三,始颔之,令少待。但见大小吏分队晋谒白事,司阍者次第传命,司道也入,司道也出;府厅也入,府厅也出;州县也入,州县也出;佐贰也入,佐贰也出;武弁也入,武弁也出。意以为当及己也。时日濒晡,忽闻司阍者大声言曰:‘抚军今日接见属吏,一一处分公事,为时久,甚矣惫,闲人毋得干嬲,尔且退,期以诘朝相见。’无已,且徒步归。凡往返三日,皆如之。惟日于节署堂皇西偏支胡床屏息枯坐。一无所事,始仰屋默数堂皇,自西讫东,木椽若干。继默数椽上承尘方砖若干,目谛心识,顺算逆复,周而复始,藉攻沉闷。既,抚军但语郡守为道地,仅共敛白金百两为赆,而抚军固终未之得见也。滇省去京师万里,途长资短,可奈何?计惟暂置妻孥,孑身入都,向亲友称贷,再事区画。不谓都中亲友,见予免官归,相率避道,无一存问。故事,旗员因公去官,例许请觐,有旧胥谓予曰:‘君困若此,盖援例请觐,倘沐旷典,未可知。’如言,搜腰缠,仅存所赆金三十两,罄付作孤注,得具文上请。时朝廷方廑念滇中苗疆事宜,以予从滇来,特召见。垂问苗情,予谨据实条陈,奏对称旨,上意嘉悦,敕以原官仍回滇视事。亲友闻予复官,渐有来庆贺者。乃陛辞遄发,旋奉命超擢郡守,亲友来者愈众,不惟庆贺,有推荐纪纲者矣,有馈饷食物者矣,且有不向称贷而殷殷嘉惠程币、惟恐拒而不受者矣。予迫于朝命,不敢濡滞,甫出都门,便奉诏简授监司,并谕兼程驰驿赴任。既抵滇省,妻孥相见,彼此慰藉,恍疑梦中。即日遵典礼,参谒抚军,前司阍者见余至,亟趋前罄折起居,言笑和悦,不似前气象愁惨比。将命入,抚军即传命曰:‘请。’相见之下,吉词相庆,备极谦宠,见余着监司冠服,讶,曰:‘君尚不知耶?昨已奉诏,特命君陈臬滇中,君尚不知而犹着此耶?’命左右速为具按察冠服,就于节署更易。两年之间,由滇臬荐转布政,坐迁巡抚。受命之日,恭诣节署堂皇,焚香设案,望阙九拜谢恩。接纳印绶毕,忽仰见堂皇西偏,屋椽方砖,历历在目,忆昔支胡床枯坐其下,三日往返,欲求一望见抚军颜色而不可得,其时犬马齿已迫曰艾,固不料当日求见不得之抚军,甫两易寒暑,竟俨然及身起而代之也。予方木立神溯,冥追默忆,忽予阍人来报,凡滇省大小属吏,咸临宇下,待命谒贺。予次第接见,犹是司道也入,司道也出;府厅也入,府厅也出;州县也入,州县也出;佐贰也入,佐贰也出;武弁也入,武弁也出。彼一时也,此一时也,抚今追昔,惶愧惶愧。予接见各吏既毕,乃进司阍者而戒之曰:‘尔曹识之,自今以往,但有来谒者,必将命。尔曹务接以和悦,切勿以愁惨之气象相加,慎毋令堂皇西偏,再有人枯坐胡床,求见不得,徒劳其仰屋默数木椽若干、方砖若干也。’”相国名伊里布,沈阳人,罢相后尝为人言之。
◎方敏恪轶事
雍正丁未会试,陈婻公,与仁和沈椒园先生共坐一车,每日恒见一少年步随车后,异而问之,自言:“桐城方氏子,将省亲塞外,乏资,故徒步耳。”二公怜其孝,援令登车,而车狭不能容,于是共议每人日轮替行三十里,俾得省六十里之劳。到京别去,不复相闻问矣。后二十馀年,婻公以云南守赴都,椒园先生时陈臬山左,亦入觐,途中忽有直隶总督差官来迓,固邀至节署相见,则总督即方氏子。欢然握手,张筵乐,饮十日,称为车笠之交,一时传为美谈。兹见武曹先生所记《方敏恪公轶事》有相类者,用附录之,曰:
吾乡乔坚木丈,尝归自京师,返道过保定。时直隶总督为方敏恪公,乔方出也,公留署累日。一夕酒半,乔自陈屡赴公车,佗傺不得志。公曰:“甥得毋有饥不食耶?”乔作而对曰:“未也。”得毋有寒无衣耶?”乔作而对曰:“未也。”公笑曰:“嘻,是奚足怖。吾方穷时,将游京师,至宝应资罄。岁将暮,寒风栗烈,敝袍仅行线存,中无里衣,束带长尺余,两端以贯续之,纳履则足之前后皆见。将诣汝母,丐数金北上。甫抵门,仆者衣冠甚都,列坐于门之两楹,余逡巡欲入,仆诘曰:‘客奚为者?’余曰:‘将探吾戚。’仆笑曰:‘是安得有若戚?得毋为行窃计耶?’余自顾窭人子,欲言之,恐碍汝母,迟回久之,终弗入。乃信步折而东,又屈曲西行里许,至卢家巷。巷门为南北通衢,有屠,门市者如今。屠每割,必倩对宇列肆者书,数往来甚烦,列肆者每厌苦之。余倚柱而笑,屠顾见曰:‘客何为者?作字比不得切肉也。’余拱手曰:‘非敢然也。见长者行甚苦,小子略识字,幸不弃,可代劳耳。’屠喜曰:‘客乃能书。’即借肆中纸笔,置几旁,屠者手切肉,权轻重,朗口诵数,余奋笔疾书。食顷,已更数十纸,屠笑曰:‘客之书,更速于我之切也。’会日暮,屠者荷余肉行,顾余曰:‘吾知客未饭,盍从我于家。’余随之数百步,门临河畔,茅屋三间,一女应门,可十八九许,屠呼老妪出曰:‘吾幸延客,速作饭。’叩其姓,胡也。亦返问余,叹曰:‘是缙绅宦家子也。’坐余以堂。少选,提一壶酒,命女温之,烛至,命妪、女俱坐,曰:‘客幸不见外,我老无子,迫岁甚忙,又无伙伴,客能留卒岁,当必有以将意。’余曰:‘某穷途,长者见收,幸甚。’屠大喜,酒至,辄取盎中盐菜为副,切肉置大盘,是时余已饿竟日,酣饮快意,视今日之节制畿辅,其乐十倍。饭罢,庋门扇为床,布草荐,取布被覆焉。天将明,呼余起,日记数以为常。除夕,为置酒肴羹肉,共食如初。元日,余揽衣起,则非复故衣,一蓝布袍,新布絮袄,近身里衣絮裤,内外补缀完整,布袜履各一。余惊起拜谢,屠笑曰:‘客此去当作官人,区区者奚足言?’开岁五日,余欲去,屠曰:‘此间灯事甚闹,幸更延十数日。’余心德之,不能却也。望后,乃辞以行,屠者曰:‘固知客不能留也。’又置酒肴为饯。翌日,赠钱四千、模被囊一,将所覆被并钱纳焉,送至河干,余拜,屠亦拜。附船至山东,囊中余钱数百,有故交自北来,身无一钱,分半与之。遭遇圣恩,以有今日,皆胡长者赐也。及为直隶布政司时,遣一介以千金报德,且戒曰:‘若肯来,即备舆马,迎至署中。’至则门巷萧条,胡夫妻身殁已久,女适谁氏子,亦不知所终。”言至此,公泣数行下,座客为之改容。乔恍然如有所失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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